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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凯迷妹,纯粉,所喜cp只限于角色,演员只爱王凯,只他一个

明日(终章)(下)

(下)

明台坐在高脚木凳上,不老实地晃着两条悬空的小腿。

“阿诚哥,还要多久啊。”小孩子不耐烦地嘟囔着,两只小手抓紧凳子沿,冲着坐在对面的阿诚伸脖子,试图看清他手里拿着的素描簿。

“别动。”阿诚轻轻呵斥着,手里的铅笔唰唰唰地在纸上勾调子。

“阿诚哥你快点,我要上楼去找大姐。”明台坐不住般在凳子上拧动着小身子,眼神已经游离到书房外面了。

阿诚眼神轻轻一闪,安抚明台的语调变温柔了些:“听话,再等一下就能画好了,到时候你把画像拿到学校去,保证没人比得上,只你有这独一份。”
明台果然被劝住,嘟着嘴安静下来。

书房里一时变得十分安静,只留了铅笔划过画纸发出的沙沙声。

明台惯是忍受不了这般安静的,没一会就又开始问问题。

“阿诚哥,你说大伯父来找大哥大姐,是有什么事啊?”

阿诚手里的笔一顿。

他强压着心里的忐忑不安,平淡地回答明台:“该是来叙旧的吧。”

明台点着小脑袋,注意力很快就又散到别处去了。

阿诚却有些画不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是担心自己的未来,还是担心大哥大姐会因为他受委屈。

 

那位“大伯”,大清早在他们还在吃早饭的时候突然来到了家里,身后跟着两个穿长褂的随从。

来势汹汹。

阿诚看得出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在明家的地位。看到他站在门口,大哥大姐错愕着,连忙又放下筷子站起身,对着那位老人恭恭敬敬地叫“大伯”。

阿诚十分有眼色,他紧跟着明镜明楼站起来,顺手拉起了还懵懵懂懂的明台。

那老人其实并不很老,头发都没有白几根,穿着对襟的黑色短褂。可能明家男人的身材都很高大,这老人比家里最高的明楼还要高上一点,他板着脸拄着拐杖站在门厅中央,脊背挺得笔直,一身的威压无声蔓延至整个公馆。

一位精神矍铄满身威严的老人。

老人叫明锐泽,明锐东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明家嫡出长房长孙,自出生起便深受明家长辈器重,如今更是家族内说一不二的掌权人。他与明锐东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亲厚,明锐东夫妇遇难后,对当时尚年幼的明镜明楼都颇为照顾,所以也是明镜明楼十分敬重爱戴的长辈。

阿诚在老人脸上莫名找到了些明楼的影子,他说不清自己是更放松了还是更惧怕了,只悄悄把自己向大哥大姐身后挪了挪。

“大伯怎么来得这么早。”短暂的沉默后,明镜笑着迎了上去,她恭顺温婉地轻轻挽住了老人的手臂,“您早知会一声,我和明楼也好去接您啊。”

那老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胳膊挣开了明镜的手。

明镜脸色僵了僵,但又很快恢复成了之前温婉的模样,她伸出手招了招还站在餐桌边发愣的两个小孩子:“明台,阿诚,怎么还傻站着,快来问大伯父好。”

阿诚赶忙抓着明台上前,他紧张的声音都发着颤:“大伯好……”又推了推紧贴着他的明台,一向不可一世的小魔王被这老人气势镇得头都不敢抬,只蚊子一样诺诺的问了声好,便又躲在阿诚身后了。

阿诚视线虽只停留在老人的腰带上,却能清晰感受到那老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心里的不安被这目光刺着,一点一点变大了。

然后那老人冷冰冰的说:“懂不懂规矩,大伯也是你叫的么?”

阿诚僵住了。

明公馆里一时间异常安静,气氛变得浓重且紧张起来。

阿诚被这直白的话刺得红了脸,来到明家后,他便再没有遭受过旁人如此直接的恶意,他条件反射地想缩起肩膀,又猛地想起刚来明家时大哥让他不可自轻自贱的那一番教导。

想起明楼,阿诚不知哪来的勇气,又颤颤地把细瘦的腰板挺直了。

他低着头不做声,站在一边的明镜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尖,心疼起来。

她重新去挽老人的胳膊,赔着笑:“大伯,您难得拜访一次,怎么这样大火气,都吓到孩子了。”说着话,她扭头轻飘飘看了明楼一眼,一转头又是温柔娴静的模样:“大伯我们有什么话去楼上说吧,您吃过饭了吗?中午我叫阿姨给您做一些小笼包怎么样?陈阿姨的手艺可好了。”

明楼会了明镜的意,上前揽过几乎要把头埋进胸膛的孩子:“阿诚,明台昨天学的英文课文还没有背下来,你领他去我书房,替我看着他把课文背下来,好不好?”

阿诚没做声,他脑子里是空白一片的。

他听到身后传来明楼的声音,明楼的手摁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熟悉的触感。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微微向后撤步,瘦弱的脊背战战兢兢地靠在了明楼的胸膛上。

阿诚僵硬的身体和那因不安紧紧攥成拳的手让明楼心蓦地一软。

就像受惊了的小动物会下意识去找妈妈的怀抱,阿诚来找他了。

他的手臂环绕过阿诚的胸膛,轻而易举地把人扣进自己怀里,用力搂了两三秒,然后便松开了。

阿诚却像是吃了定心丸,好像明楼这一个拥抱把他的七魂八窍都重新拢回了身体里,那双大眼睛自下而上的看了看明楼。

然后他拉起明台的手,小声说:“好。”

 

“阿诚哥……我饿了。”明台没精打采地瘫坐在椅子上:“你还没有画完么?”

“快了,快了。”阿诚忙不迭地应着,一边勾着调子一边瞄书桌旁的座钟。

十二点半了。

早就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况且因大伯的突然到访,所有人早饭都只吃了一半。

不怪明台喊饿,阿诚自己的肚子也叫了好多次了。

可楼上的谈话还没有结束,长辈不发话,谁也不能吃饭。

“怎么还不开饭啊?”明台不高兴地撅嘴,难为他老老实实在书房枯坐了一整个上午:“我要去找大姐!饿死啦!”

说着跳下凳子就往书房外冲。

阿诚吓了一跳,边喊明台回来边手忙脚乱放画板,等追出去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咚咚咚快跑上楼了。

二楼小祠堂的门紧闭着,里面一点声音都传不出来。

祠堂是明家最庄重最肃穆的地方,平时不会随便打开,阿诚来明家一年了,还从没进去过。

他知道里面放着明镜明楼父母和明台母亲的牌位,所以也清楚,他和里面的人都没有关系,这地方他是不应该进去的。

明台不怕这些,小少爷娇生惯养惯了,被哥哥困在书房背了一上午的书,肚子又饿得直叫,此刻正憋着满腹委屈想找大姐撒娇,不管不顾的伸手便去拉祠堂的门。

阿诚吓得三步并两步冲上楼来,他既答应了明楼看住明台不打扰他们大人说事,现在眼看着明台就要打开小祠堂的门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跑过去拉人。

两个孩子在门外拉扯着,祠堂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明锐泽站在门后,一脸冷肃的看着他们。

明楼站在明锐泽身后,愠怒的斥道:“做什么闹成这样?有没有点规矩了!”

明台仰着小脑袋看了一眼大伯身后,没看到大姐,一下子慌了,有些瑟缩的看着明楼:“我……我饿了……”

“饿了就在祠堂门口胡闹么?谁教你的!”明楼像是憋着火,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明台不敢再说话,抓着阿诚的手往他身后躲。

阿诚看着明台的可怜模样,心软了,低着头:“大哥,是我和明台都有些饿了,我就带他上来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明楼气急败坏的喊:“是你的错么你就承认?”

阿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有些茫然的去看明楼的脸,发现大哥青着脸望着他,表情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烦躁。

“下人的孩子没规矩,你跟着生什么气?”

一直沉默的老人扭过头,轻轻斥了明楼一声。

明楼被这一句话堵了个结实,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阿诚眨眨眼睛,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这位明家大伯,气势汹汹的来明公馆,是因为他。

这样当着他的面不断地提醒他下人的身份和下人的本分,阿诚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却敏感的察觉到这或许和自己的姓名变成“明诚”两个字是有关系的。

“……看这时间,都多晚了,怪不得孩子们饿了。”明镜的声音从祠堂里传出来,把尴尬又沉默的气氛扭转了些,“大伯也饿了吧,我们先下楼吃饭吧。”说着话,明镜已经迈出祠堂挽着明锐泽的胳膊向楼下带了。

明台本来听到大姐的声音,有了依靠,刚刚要高兴起来,却在听到明镜的声音后皱起了小眉头。

他不管不顾的跑到明镜和老人身前,揪住明镜旗袍下摆用力的向上看。

然后小家伙惊慌地大叫起来:“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

阿诚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忙抬起头去寻明镜的脸,可他站在明镜身后,什么都看不到。

“大姐没哭,你不是饿了么?快下楼叫阿姨开饭了。”明镜笑着哄明台。

阿诚这回听出来了,明镜的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呢。

明台此刻也顾不上喊饿了,小刺猬一样炸起了全身的刺,也不再怕明锐泽了,直瞪大眼睛看着老人,小兽一般低低地吼着:“是不是你弄哭我大姐的?是不是你?”

老人还没等说话,明楼就把明台喝住了,拎小鸡一样把人拎回自己身边,恶狠狠的教训他没规矩。

阿诚走在最后面,看着明镜的背影,心理难受得紧。

大姐是因为他才哭的吗?是因为他才挨了大伯的训斥了吗?如果自己不姓明,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让大姐伤心的事情发生了?

阿诚突然有些生气。

这根本就不是他该得的姓,他从最开始就不该不懂事的对这个姓氏抱有想法,闹得大哥大姐为了不伤他的心为他花费了这么多的力气。现在好了,因为他的姓氏,不仅连累大哥大姐心情都不好,还挨了长辈的批评。

阿诚气自己,气得眼泪在眼眶打转。

大哥大姐对他已经够好的了,他却还不满足,若他能在最开始就拒绝冠上明姓,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贪心。

 

所有人都在饭厅落座以后,阿诚安静的绕过饭厅,回了厨房。

明锐泽警告他的语气已经那么明显,他清楚自己是不能再上桌跟明家人一起吃饭了。

陈阿姨看见他,什么都没说,端出了一个餐盘。

那餐盘上一小碟一小碟的菜品,竟和外面饭桌上摆得菜都是一样的。

阿诚鼻子一酸,忙低下头去接餐盘,含含糊糊地说了声“谢谢您”。

陈阿姨叹着气摸了摸阿诚的头:“好好吃饭,这些菜都是你大哥嘱咐我弄的,还让我看着你,说不准你挑食。”

阿诚低着头夹菜,眼泪一滴一滴掉到饭碗里。

大哥大姐的关心爱护,和明锐泽毫不留情的指责,让他整颗心都像是滚油锅一般煎熬着。

阿诚吃饭很快,他帮着陈阿姨收拾完碗筷,便坐在厨房门口的脚凳上发起了呆。

明镜在饭厅唤陈阿姨重新热一下凉了的鸽子汤,陈阿姨应着出了厨房,不一会便端着汤锅回来了。

她推了推发呆的阿诚,神色有些紧张:“阿诚,你出去一下罢,老爷叫你呢。”

阿诚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这位“老爷”说的是谁。

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打开厨房大门,回身把门扣好,再转身时,便看到饭桌上的人都在看着他。

阿诚喉咙发着紧,到嘴边的“大哥大姐”始终没有叫出来。

他甚至连大哥大姐的表情都看不清了,他眼中只剩下明锐泽看向他的锐利目光和招呼他让他上前的手势。

阿城一步一步上前,做梦一般,便听到明家大伯说:“你收拾一下,下午跟我一同回苏州。”

阿诚听到碗碟碰撞的声音,听到有谁在大声说话,听到椅子在地面摩擦发出的尖锐噪音。

明镜站起身,强忍着泪:“我吃饱了。”

她看了看阿诚,什么都没再说,啜泣着转身上了楼。

那一声啜泣钻进阿诚的耳膜,针扎一般。

可他好像是傻了,他眼睁睁看着明镜上楼,又半张着嘴看向明锐泽,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整个胸腔都如火烧般疼痛起来。

明锐泽对阿诚说得话十分简洁易懂:“你是下人子女,没有资格姓明,镜儿给我写信希望我能将你纳入明家族谱,她这样不顾本分的瞎胡闹我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我已经训斥过她了。至于你,因为你年纪不大,之前如何任性妄为我便不追究了,但从今以后,得有人教会你如何守好你下人的本分。”

阿诚望着明锐泽,心里说,大哥明明教过我,不能看低自己,我不是下人,大哥大姐也没将我看作下人过。

他心里这样想,可嘴上却鬼使神差的恭顺着:“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是怎么口不对心的回应明锐泽的。

明锐泽也因他的干脆回应愣了一下,他素知明家姐弟本性善良,救了这孩子也无可厚非,他本以为是这男孩被救了后还嫌不满足,怕在明家落不稳脚跟,才耍着心机唆使镜儿给自己写信的。

可现在一看,这男孩还是个懂事的。

他语气放松了些:“你既是个明事理的,也好,我这两个侄辈自小就独自生活,外面风言风语的十分不容易,若是依了镜儿的说法,到时外面不定再生出些什么瑞东私生子这样的腌臢话,既然是镜儿姐弟救了你,你也该是个知感恩的,也该知道护着点主家的脸面。”

阿诚又想起了学校里那些关于大姐和明台的闲言碎语。

明锐泽的这些话,他倒真的听进去了。

明锐泽说:“收拾行李去吧。”

阿诚想,是啊,大哥大姐对我这么好,我在这里却只能给他们添麻烦毁名声呢。

阿诚知道,明镜到现在,还没有说人家。

他看着明锐泽,老人正抬着眼皮等着他的回复。这老人虽然骂哭了大姐,板着脸,一副严肃又不近人情的模样,却是真的在为大哥大姐着想的。

阿诚明白,也通透,他近乎是无念无想的绕过了明锐泽,去端明镜只喝了一小半的那碗粥。

明锐泽有些紧张,不知他要做什么,声音提高了些:“你不回应我,这是还要做什么?”

阿诚拣了几碟小菜和粥碗,端起托盘:“大姐没吃多少,我去给她送饭……”然后他低了低头,声音有些干涩:“……送完了,我就跟您走。”

他绕过明锐泽上楼了,他好像听到明楼在身后喊他的名字,可他第一次没有回应。

他现在是无念无想的,他只怕,一旦有了想法,他就不敢走了。

 

明镜半倚在床上发呆,看到阿诚端着饭菜走进来,有些惊讶的坐起身。

阿诚小心的在床柜上放好餐盘,扭过头去打量明镜。

他从没见明镜哭得这样厉害过,眼睛红肿,连鼻头都是红的。

阿诚伸手轻轻的给明镜抹眼泪,语气动作都像极了明楼平时的样子:“别哭了,您看您脸都花了。”

明镜看着,又是一阵难过,她把阿诚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阿诚,你不要担心,我和大哥会去和大伯父说,不把你带走。”

阿诚只笑了笑,另一只手抬起来附上了明镜的手,轻轻拍了拍。

他这一年在明家养的好,已经不是刚来时干瘦的模样,连手都变的骨肉均匀白皙修长,教他读书的先生都说,他手生的好看,人也有了气质,无论写字作画还是摆弄乐器,都画一般赏心悦目。

明镜看着阿诚俊秀沉稳的样子,好像跟一年前那畏畏缩缩猫一样的孩子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想着阿诚现在这般模样,是明楼花了多少心思才养出来的,想着想着,便更难过了。

阿诚走了,她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的,这样懂事聪明的孩子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自己身边待了快一年了。

不过与之相比,她更担心的是明楼。

为了阿诚,她和明楼这些天吵过架,冷过战,虽然明楼私下里为那天的争吵向她道了歉,可明镜冷静下来后,还是会讶异明楼对阿诚的重视。她这个弟弟自小就比同龄人成熟稳重,父母双逝后更是变得成年人般冷静理智,可他为了阿诚不止一次的露出了少年人特有的躁性和冲动。明镜设身处地的为明楼想了想,先想着她对明台每日每夜的照顾,又想着明楼对阿诚手把手的培育和教导,终于有些明白了明楼这份对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孩子父亲般的关爱和心疼。

于是想明白了的明镜,为了明楼,想着本家伯伯平日里对他们姐弟的照顾,亲自给明锐泽写了一封信。

可她没想到,这信不仅惹恼了大伯,还让他生出了要把阿诚带走的念头。

在祠堂里,明锐泽恨铁不成钢的把她狠狠训了一顿,把她领养明台并坚持要亲自抚养后外面的流言蜚语全摆在了台面上,然后突然又宣布要把阿诚带走,说阿诚年纪也不小了,要把他安排到本家去做活。

传统的大家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阿诚是时候去干自己该干的事情了。

明楼本来一直敢怒不敢言的揽着明镜给她擦眼泪,听了这些话,身体一僵,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明镜有些惊慌的看着明楼铁青的脸,她从来没见明楼这样生气过,生怕明楼顶撞明锐泽,可又没把握这个样子的明楼她能否劝得住,焦头烂额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两个孩子相互拉扯的声音。

明楼当着孩子的面,好歹是忍住了脾气,可明镜心里却越来越慌,她在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大将气魄在面对家人的时候消了个干干净净,她看着明楼的脸色,担心着若是明锐泽真带走了阿诚,明楼发起狠来和明锐泽抢人,她该怎么做才能劝和两人冷静下来。

明镜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是自己的过错,她怕明楼因为这件事从此以后对她心生嫌隙,又真心有些舍不得阿诚走掉,又伤心一向疼爱他们的大伯用外面的流言蜚语来骂她,几层担心压下来,她连饭都吃不下,上海滩的女公子此刻除了哭,什么都不能做了。

明镜想着明楼和明锐泽,抓着阿诚的手像抓着救命稻草。

或许,如果阿诚坚持不肯走的话……

“大姐,你和大哥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阿诚却在这个时候说了话,“大姐,我不在乎自己姓不姓明,我只希望你和大哥过得好,只要你们能过得好,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明镜听了这话,立刻察觉出了阿诚的意图,她紧张的拉住阿诚的手:“阿诚,你大哥花了很多心思来教养你,你走了,他一定会伤心。”

阿诚眨了眨眼,近乎温柔的看着明镜:“大姐,我不走,您别担心。”明镜刚要松口气,又听到他说:“等我长大了,一定回来孝敬您和大哥,我永远都不会走的。”

明镜看着阿诚的神情,恍惚间想起了回苏州的火车上给自己披上大衣的那个阿诚,也是现在这般温柔的模样,关心的,心疼的望着她,是真真切切对亲密家人才会露出的神情。

眼泪再次控制不住的流出来,明镜彻底慌了。

怎么办,阿诚要跟大伯走了。

是自愿的,要走了。

 

阿诚轻柔的给明镜擦眼泪的时候,明台大哭着冲进明镜卧房。

“呜呜呜呜呜大姐!大姐!大哥挨打了!”

明镜和阿诚都是一惊,明镜抱过明台慌忙问怎么回事,阿诚已经径直往楼下冲去了。

书房门虚掩着,阿诚不管不顾的刚冲进去,就看见明锐泽气冲冲地举着拐杖往跪在他面前的明楼身上抽。

“你个孽障!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礼法了!”明锐泽红着脸大吼着,整个人都发着抖,手里的拐杖骂一句挥一下,一下比一下狠:“你书都白读了么?!你还嫌不够给你父亲丢人的么!”

明楼有些狼狈的跪着,头发凌乱,衬衫也被扯松了,左脸上还有一条发肿发烫的红痕。可他咬着牙,狼一样看着明锐泽:“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我费劲心力养出来的人才,凭什么上你们那去做伺候人的下贱活?他比本家那些就知道混吃等死的少爷小姐强千倍百倍!他们有什么资格使唤他?!”

明锐泽气疯了,举着拐杖没头没脸的冲明楼抽了下去。

阿诚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样心疼的滋味。

他眼里天神一样敬爱依赖的大哥,咬着牙跪在地上,脸上脖子上都是被打出的红檩。

他的大哥始终都不肯低头,无论被打多少下,都始终扬着头挺着背。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阿诚红着眼眶冲上去,站在明楼身前抱住明楼的头。

他崩溃一样冲明锐泽吼:“我跟您走!我现在就跟您走!”他狠狠地把眼泪憋回去,近乎哀求地看着明锐泽:“您别打我大哥了,您别打他。”

明锐泽举着拐杖,瞪着眼看阿诚,可还没等说话,这孩子就被身后的明楼一把推倒在地。

阿诚慌张的去看明楼,正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眶。

“你要走是吧?啊?要走是吧!”明楼震耳欲聋的吼声几乎掀开明公馆的房顶,他指着阿诚,红着眼,青着脸,骇得明锐泽都后退了一步,“明诚你有没有点良心?你有没有心?你说走就走你真潇洒啊!我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了你一年,你现在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赶下来的明镜和明台站在书房门口,被这样的明楼吓得不敢往里走一步。

书房里一瞬间安静的只剩下了明楼粗重的呼吸声。

阿诚看着明楼眼眶中的眼泪,心疼得差点没裂开,害怕和委屈什么的全都顾不上了。

他爬到明楼身前,想去抱明楼的胳膊,结果又被挥开了。

“你不是觉得自己懂事么?你不是特别会舍身取义么?那你有没有替我想过啊?你想没想过你走了家里其他人会怎么做怎么想啊?”明楼是真的伤心了,语气也低了下来,他抬手指着大门口:“你要走就走,我也不拦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惹我们伤心,我权当没养过你这个人。”

阿诚呆坐在地上,哭了,他小声说:“我不想走……我一点都不想走……”

明楼猛地站起身,拎起阿诚往门口拽:“你不是要走吗?现在就走!赶紧走!”

阿诚被拖拽了两步,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从记事起,从来都没有放声大哭过,他性格一贯内敛坚强,从来都是低着头或在没人的地方悄悄抹眼泪。

这次他被明楼骇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少年生长期特有的喑哑哭声响彻整个公馆,那声音听得所有人鼻子俱是一酸。

阿诚抱着明楼的腿,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但他还是努力睁开眼去看明楼,迫切地啜泣着恳求:“大哥,您别,赶我走,我错了,我再,再也不说要走了,再也,再也不了,您别赶我,我不想走,真的,不想走。”

明楼面无表情地蹲下身看着他:“不走了?”

阿诚慌慌张张地去抓明楼的手,努力平息着哽咽:“我不走,大哥,我就算不姓明,就算做下人,也只留在您和大姐身边,是我错了,我再也不说走了。”

他恳切的去看明楼的眼睛,却看到他的大哥红着眼睛望着他,留了一滴泪。

那滴泪像是硫酸,烧得阿诚全身防线都一一崩溃在明楼面前。

刚刚平息下来的哭声更大的爆发出来,阿诚扑进明楼怀里,搂着明楼的脖子,心疼的语无伦次:“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您别哭,我错了,您别哭了。”

那一刻他心里是说不出的后悔。

他走了,大哥原来会这么难过,他怎么就从来没替大哥想一想呢?

明台看着大哥阿诚哥哭着抱在一起,小家伙没来由的也难过起来,咧着嘴呜呜叫着也冲了过去。

明镜站在一边,默默的抹眼泪。

明楼紧紧的搂着阿诚,那力道让阿诚后背和前胸都被勒得生疼。

他也紧紧搂着明楼的脖子,把眼泪都抹在了明楼的衬衫上。

他听见大哥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的在自己耳边说:“小没良心的,你个小没良心的。”

他突然就安心了,把脸埋到明楼怀里,露出了几天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

 

明锐泽走了。

他没打招呼,趁着明家四姐弟抱在一起痛哭的时候离开了。

他虽传统守教,却也清楚阿诚他带不走了。

且不说他侄子为了这孩子做了多么离谱多么欠打的事情,就最后人家一家四口抱在一起哭的模样,也够他感叹唏嘘的了。

有些事情他永远都不会妥协,可有一些其实无足轻重的事,他也不会认死理那样坚持。

比如留下阿诚,比如不再计较明楼的无礼。

说到底,他还是明锐东的大哥,还是那个疼爱自己侄子侄女的大伯。

 

那年除夕,明镜领着三个弟弟回了苏州老家,给长辈拜年。

明楼跪下给明锐泽磕了头,又亲自给老人家斟茶赔了礼。

明锐泽装模作样的摆摆手,这件事就被彻底掀过去了。

领着一大家子去祭祖的时候,明锐泽在下人的队伍里看见了阿诚。

所有人都在看阿诚,他站在下人堆里,气质却过分超群了。

那孩子又长高了些,穿着黑色的风衣,玉树临风的模样,气质卓然。

他虽跟下人们站在一起,被本家的人用眼睛上下扫着打量,可面上一点看不出尴尬,嘴角始终噙着得体的笑。

温润知礼的聪明模样。

看到明锐泽在看他,那孩子规规矩矩冲他躬了躬身。

明台从队伍里跑出去,笑呵呵地塞了芋头糕到阿诚的手里。

阿诚眉眼弯起来,伸手抚了抚明台的头,示意他回到队伍中去。

那挺拔温柔的模样看得许多年龄小的小姐都脸红害羞了起来。

明锐泽转回视线,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目不斜视的明楼。

他不得不承认,明楼说的没错。

这孩子被他养出了气质,养出了品格,那模样比本家的少爷看着更像少爷。

无论哪个人家,都舍不得这样芝兰玉树的孩子去伺候别人吧。

被他领回来,反倒是该糟蹋了。

 

可明家大伯才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误。

他走在前面,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引得明楼看了他一眼。

明锐泽斜睨着明楼:“那孩子,学名叫什么啊?”

明楼恭恭敬敬地躬身:“古剑诚难屈,精明有所从,叫明诚。”

明锐泽又哼了一声,走远了。

实话实话就得了,还给他倒出来个典故,糊弄谁呢。

明楼挺直了身板,余光瞟了瞟远处明诚的身影,眼里带上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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